兴中资讯

业界

药店越开越多,老板越挣越少:谁撑起了生意,谁抢走了利润?

时间:2025-03-14 17:47

  在一线城市经营药店,真金白银的投入就包括:租金、执业药师和营业员的人工成本、装修和首批进药的费用。如果是加盟连锁,还要加上品牌使用费、押金。

  全部算上,大概要准备30万。

  而要成为医保定点药店,需要熬上3—6个月的审核期。这个阶段,消费者来买药不能刷医保,只能自费。来的人自然就少,店内收入也就少了,亏损难免。按照店主的说法,拿到医保定点资质之前,平均每月的亏损大概在2万元左右。

  要在这个阶段能赚钱的,那一定是深谙药房经营之道的老鸟。

  譬如常用的布洛芬胶囊,国产的利润比进口的高不少,他们知道该卖哪种;他们对气温变化敏感,比如季节交替,流感高发,也是药房生意红火的时节,他们自然知道该上架什么药。

  长三角一家药店老板穆木在接受

 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,他自己无法解释为何在他店的周边2公里,有接近20家大小药店。

  实际数字也确实佐证了他的感受。

  那么问题来了,开药店真的赚钱吗?

  穆木,1997年出生于江浙,有个比他大3岁的姐姐,由于父母行医,他自小便混迹诊所。成年后,没考上好大学,冒冒失失找了所大专,2021年毕业留在上海做地产中介。总之,那几年他混得不太好。

  相比于穆木,姐姐勤勉很多,进了卫校,之后进社区医院做护士。不过,姐姐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,各种考核、评选,她要么轮不上,要么通不过。

  姐弟俩终于在2022年末遇到了一个机会——亲戚准备盘出一家130平米的私人药店,在苏州市区,资质齐全,能刷医保。附带半年房租,亲属之间交易不到12万。

  穆木盘算了一下,相当于半卖半送。更重要的是,拿下药店,自己就是老板。

  为此,他特地去了解过行情:朋友在2022年初用30万转让费拿下的一家药店,用了不到3个月收回本金;另一个以前在市中心开药店的亲戚,实现了财富自由,住进了乡下自建的三层别墅。

  2022年末,穆木应聘进了一家连锁药店做营业员,再辅以一本

  到了2023年,时机成熟,他和姐姐向父母开口借了启动资金,姐弟俩合伙,开药店,当老板。

  穆木开店的一年多之后,魏涛在上海市区也开了一家连锁药店。

  他算“二次创业”,此前的小药店因为拆迁被迫关门,拿了补偿款,药店的医保资质以20万元转让了。他发现那时候医院开始集采,不少人开始囤进口药,药店能借此挣一笔。

  趁着50多岁,手里有笔赔偿款和转让金,魏涛再搏一把。

  慢性病患者自行采购的进口药

  对他来说,妻子在医院工作稳定,儿子已经成家,自己再次创业,没有后顾之忧。

  魏涛说,自己算是吃过药店红利的那一波人。

  大约10多年前,他拿到医保定点牌照。那时候,“医保定点”是金字招牌。

  不论是大病小病,老人习惯拿着一张医保卡走进药店,买药、买保健品完全不看价格就刷卡。逢年过节,老人们还会来买各种补品礼盒,用来走亲访友。

  魏涛算准这些老顾客想着医保卡刷的不是自己的钱,所以店里还搭配点米面粮油,甚至还有纸巾等日化品。那会,成本价50元的人参,就算销售价翻了好几倍,他都能轻易推销出去。

  周边五六个社区的人流量,撑起了药店日均五千的流水。

  过去的经验让魏涛有了某种优越感,觉得经过那个年代的人才知道药店的运行规则,他说,“现在这帮小家伙,没经验,啥也不知道就进来瞎混。”

  他说的“小家伙”,有刚涉足药店的穆木,还有在广州开店周萍这一类人。

  周萍34岁,和“药”打交道是在2021年5月左右。那时候,大家出不了小区大门,她主动担起团长的职责,

  药店老板的故事很多都是这样开始的:听说很挣钱!

  理想和现实一直被视为反义词。但在药店领域,这一结构可能会变成“理想照进现实”。

  穆木率先领略现实的强大。

  2023年4月,穆木在苏州老城区的药店开业。药店周围的居民构成,实际上是药店盈利能力的关键要素之一。而他的药店覆盖范围是老年人和外来的务工人员。前者认熟脸,不熟悉的一律不进门,后者像候鸟,一年换一批,留不住,也待不久。

  尽管“医保定点”这个金字招牌空悬门外,但他的生意依然不温不火。

  选址之外,还有气候的影响。长三角的夏天跨度长。除了慢性病患之外,大多数到店的客人买的都是像“藿香正气水”这类药物,成本高、利润小,“卖价就20多块,赚个2-3块钱了不起。”

  穆木觉得自己有侠义精神。按他的线块钱的药能治好,硬推销200-300块的药,自己下不了手,况且这也留不住客。再说,他觉得,有些贵的进口药,效果和便宜的国产药没什么大区别。

  这种“侠义精神”一定程度上挽救了穆木的生意。

  熬过了半年,他药店生意逐渐稳定。社区的老客人开始习惯他和姐姐的耐心与真诚服务,有的老人夸他的药经济实惠。哪怕明知道有些药会贵上几块钱,也愿意过来消费。

  不过,要说药店能挣钱,不得不提的是地理位置。

  穆木的药店离最近的医院大概15分钟路程。一些简单的毛病去药店就能买药解决,比起医院门诊抑或是急诊2-3小时的漫长等待,靠谱的药店和药店老板,更为省时省心。

  他说,年轻人对价格的敏感度低,刷的也是医保,基本不用费劲解释就能成交。

  医院急诊室内,正在排队就诊的患者

  2023年9月—2024年2月期间,他的日均流水能达到2000元—3000元,抛去各项成本,姐弟俩每月各能分到1万左右。

  可对魏涛来说,他要得更多。因为他曾经听过一位区域加盟经理说过“做得好的,一年肯定回本了”。

  于是,他给自己在上海市区的店铺设定目标——每天的流水5000元—6000元,这样才能有2万—3万的月收入。为此,他愿意付出的不仅是自己守店的时间,还愿意找价格更贵、但更会推销的员工。

  这套经验是魏涛多年习得的。他说,卖什么药,什么时间卖什么,该怎么卖,摆什么位置,都有讲究。

  比如医院周边几百米的药店,卖的一定是和医院对口的品种,像是医疗器械,或是注射类的冷链药物;针对社区,就要上通用药品,走大而全。

  至于什么时间卖什么药,用魏涛的话说,就是“抓风口”。比如流感高发期,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关系拿到缺货的进口速效药,虽然单价超过200元每盒,但利润有30元-40元。

  他说,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,其实很多人没搞明白,什么是仿制药,什么是原研药。

 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。那个阶段,医院分流来了一些在医院买不到药的病患,同时也有一些患者会强调要用进口的,原研的,“不管大病小病,也不管有没有必要”。

  总之,按照魏涛的说法,同样的区位,会卖的和不会卖的,收入至少能差上一倍。

  “你不要把药店当作药店。它就跟便利店一样,显眼位置摆的一定得是利润大的。卖给客户的,除了要治病,当然也要考虑利润。这本质是一门生意。”

  有利润,就会有新的入局者,哪怕利润被摊薄。

  穆木是从患者对他称呼转变上感受到压力的。2024年10月之前,来店里买药的人,基本上都称他姐弟俩为“医生”。这个词有魔力,一方面是患者对他们的尊重,另一方面也在提醒穆木——不是生意人。

  可那之后,叫“小穆”的频次开始变高。那阵子一位熟客拿着瓶空了的腹泻药来问价,穆木给出了18块的价格。

  “小穆,最近的药价怎么涨了啊,我女儿说大概是10块钱左右,边上的药店好像只要11、12块。”

  穆木尝试解释,但后来他发现,这位就住在楼上的老人付过钱之后,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店里了。

  类似的情况越来越多,很多老人开始谈起价格。穆木少了“医生”的加持,那种信任感消失了,称呼也变成了小穆,但没有加盟连锁的品牌加持,他也很无奈。

  根据

  因为是单体私人药店,穆木用的采购平台在价格上毫无优势,通常的进货价格普遍会比加盟店总公司的集采贵上20%。

  同时,在2024年暑假过后,周边的连锁药店以及线上药店一下子冒了出来,“手机打开地图‘药店’,显示周边2公里,就有快20家”。

  穆木说,最要命的是,根本无法避开这些竞争,只能靠运气。

  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,到了月末,姐弟俩的利润加起来不到1万。有时候,医保结算有延迟,流动资金就有崩溃的风险。这个风险一旦出现,就可能面临拿不到药的困境。

  魏涛这个老江湖也感受到了压力。新药店开业之后,他用低价的“滋补药品”铺满货架,再用原有关系网络和懂行的营业员,吸引中老年顾客消费利润高的货品,熬过了申请医保定点的头六个月亏损期。

  一名患者正在用医保卡进行付费

  到2024年暑假,魏涛开始修改策略,先控制药店压货,不好卖的药,但作为药店要符合标准的药,象征性进一些。其次,是对于销售的提成给到10%-20%,“哪怕是牺牲一定的利润,这也是值得的”。

  有时候他还会亲自上阵。一次,销售在接待一位感冒患者的时候,只拿出了利润只有10%左右的某某感冒灵,他上前让患者伸出舌头,一瞧,发现扁桃体发炎。在他的建议下,患者又拿了两盒消炎药和一瓶糖浆。

  这样一来,购药总花费200元上下,利润升到了35%左右。

  魏涛用实际行动告诉店员,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。比如老年人,通常都会关注自己的医保余额,要让他买一些“滋补药品”就得告诉他,医保内的历年账户得及时用,不然到时候只能用作住院费用。

  对待年轻人,需要对病症有比较清晰的解释,除非对方提出具体的公司药名,不然也不用拿出利润比较低的进口药,更不用浪费时间在一些补品上。

  和穆木一样,魏涛十分看重自己的口碑,不一样的是,他会经营自己的口碑。

  魏涛有自己的老年聊天室——300多人群。他在里面不定时发一些和保健有关的、,大家有什么病症,他也会及时在群里响应,还会分析一些医疗线月中旬,群里人说担心说因为集采,进了医院配不到好的药,也担心便宜的药吃了会引发副作用。

  魏涛查了很多资料,也问了自己的妻子。最后“清晰”地向大家解释了背后的不少疑问。

  他在群里“解释”:“集采的目的是为了控制费用。过去医疗体系的压力很大,需要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开源节流,而且集采针对的都是仿制药。那些原研药,也就是进口药,并没有退出医院,国家会采取另一种叫做‘国谈’的方式来进行,其实和集采完全是两码事。”

  对于药效,他“解释”说,“仿制药发展的这么多年,哪怕是诸如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,仿制药都占比90%,它的药效有临床试验佐证,能达到原研药物的80%-125%。而仿制药之所以存在,为的是‘要让所有患者都看得起、看得上病’”。

  群里都是上了年纪的人,对他的“解释”深信不疑,尤其是对最后一句话感到安心——尽管这句线年的被译成中文的作品

  凯瑟琳是美国的调查,她在书里说:“那些优质仿制药带来的好处是谁也无法否认的。当仿制药具有理想的疗效,结果就如同奇迹;印度和其他国家生产的仿制药成本只有专利药的一个零头,这拯救了发展中国家数百万人的生命;仿制药对于我们的医疗体系不可或缺。”

  凯瑟琳强调的是:“它们的品质对我们所有人都至关重要。”

  当然,上述这些说法,在魏涛口中最终都会汇成最重要的一句,“真的不行的时候,我的药店里肯定也能拿到,请大家放心。其他药的供应,也肯定都一直有的。”

  老街坊们选择相信熟人——与其去医院里咨询,是否能购买到进口的原研药,还不如直接去魏涛的药房里买。

  实际上,魏涛的说法有失偏颇,或者说,存在许多错误的部分。

  今年2月9日,医保、以及药监部门就对集采药品相关问题有过详细回应。这在国家药监局的网站上就能找到,内文表示,“药品集采政策从诞生之初就鼓励原研药与仿制药同台竞争,即使没有中选,原研药也不会被禁止使用。集采药品的协议采购量为医疗机构报告需求量的60%-80%,医院实际采购量达到相应规模即为完成采购协议,协议之外的部分,由医疗机构自主选择品牌,可以选择采购非中选原研药,这项政策是明确的,也是一贯的。”

  同时,

  上海一位三甲医院的医师在接受

  “一方面涉及到大病分类,一方面是医院的

  他说,不能单纯说1块钱的药,一定不如10块钱。这没有数据和临床实验,谁也没法下判断。药价的成本核算也不是单纯的以原料价格来判断的。

  而另一位在二级医院的工作的医护人员则向

  这让魏涛的药店在集采中收获红利。不过魏涛也坦诚地说,尽管原研药价格贵,但利润却远不及仿制药来得高,比如阿莫西林,进口的利润只有20%,但普通的能到50%,或者更多。

  靠着这样的生意经,最多的一天,魏涛的流水达到过万元附近,暂时远离淘汰,但新的危机总在发生,魏涛承认,有时候旧有的经验确实会失效。

  一方面是,“药店实在太多了,线上药品价格也太低了。”

  他的抵御方式简单粗暴却有效:用亲近的口吻,在群里发语音,“大家尽可能不要去网上买药,因为在网上有可能会买到回流药,或是走私药”。魏涛刻意强调“尽可能”“有可能”三个字,因为这能给人信任感,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。

  在三家药店的样本中,各有各的选择:周萍在广州的药店贴上了转让的告示,穆木还在坚持,但他觉得嗅到了一丝转机,“或许当不少人开始用人工智能诊断和开药之后,会有一些新的客群出现”。

  魏涛还是有些焦虑。2月中旬,他接到区域经理的电话,对方告诉他,在他的附近可能又有一家连锁药店。